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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读村上春树时,我们在读什么

时间:2014年05月07日 分类:新闻中心 次数:

村上春树本身是个很好的、中短篇好过长篇的小说家,而且态度颇为严肃——可惜贴给他的标签,大多很是偏颇。

  村上春树本身是个很好的、中短篇好过长篇的小说家,而且态度颇为严肃——可惜贴给他的标签,大多很是偏颇。明明写过《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那样的结构佳作、《奇鸟行状录》那样的反战抨击政治小说、青春四部曲(《且听风吟》《1973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舞舞舞》)那样的青春小说转型到反右翼和反思社会小说,以及一大堆精妙短篇,像1995年《奇鸟行状录》里,居然都涉及到诺门坎战役战后苏联战俘营日本右翼选举这些话题了,结果每每都挂上《挪威森林》和《1Q84》加上跑步书,好像这点东西就是他的代表作了似的。

  村上春树的技巧,不算很日本。论到“和风”,则老一代的谷崎润一郎、芥川龙之介,长他一辈的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们,都比他风味浓郁,更有“这玩意一望而知是日本作品”的辨识度。相比于前辈日本作者,村上春树是个更美式的小说家。生活方式上,他读大学期间就筹谋爵士乐酒吧,29岁才出道写小说,又搞翻译,数十年如一日的跑步。他大学毕业晚到26岁,在短篇小说《出租车上的吸血鬼》里,他曾自嘲过“大学上了七年之久”。他和太太结了婚,贷款攒足了500万日元开酒吧,直到30岁关张。这段生活,在《且听风吟》、《1973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里都有描写。《国境以南太阳以西》里,男主角干脆就是开爵士酒吧的。

  这样一段很美式的生活,令到村上春树,至少是早期,对美式品味和美国作家甚为推重。实际上,如果要讨论他早年风格,很难脱开斯科特-菲茨杰拉德、雷蒙德·钱德勒和雷蒙德·卡佛这三个人。

  村上春树在他作品里,不只一次提到菲茨杰拉德。《且听风吟》里,谈及他虚构的作家“哈特费尔德”时,就列了菲茨杰拉德与之比照。《挪威的森林》里,永泽和渡边这对男一号和男二号,就是通过菲茨杰拉德开始对话,言谈之间,直接把菲茨杰拉德封到了经典地位。

  村上春树自己也说过,《1973年的弹子球》写完后,他有过选择。然后就是《寻羊冒险记》里。在我看来,这个过程可以推演为:他从菲茨杰拉德转向钱德勒。《且听风吟》和《1973年的弹子球》风格类似,清新、悒郁,略微有他后来招牌的“彼侧之空虚”的意境了,但大多还是在和流逝的时间对抗。而在《寻羊冒险记》和《舞舞舞》,主角开始行动起来,开始有类侦探小说的味道,各类村上春树式的想像力、黑色幽默和比喻也出来了。《寻羊冒险记》和《舞舞舞》里的第一人称男主角,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日常的冷硬幽默,到处溜达,与其他势力对抗,有碰撞,有斗智,类似细节,都像复制了一个钱德勒笔下的马洛侦探。

  村上春树喜欢卡佛的事尽人皆知。“极简主义”也早被说成烂话题了。换个角度想:卡佛的小说里,一个有趣的特色:《大教堂》和《真跑了那么多英里吗》这两篇,都试图从现实开始,逐渐过渡入一个近于虚空的情境。《大教堂》结尾尤其如此,主角就坐观他人慢慢把现实感抽离掉,反客为主,进入一种虚空领域。卡佛在其唯一一篇描写父亲的小说里,也用过此手法:结尾处,大家都开始念“雷蒙德”这个父子通用的名字,死者彷佛荡漾在生者之重。这种玄空的、与死亡连接的彼侧世界,恰好是村上春树所喜爱的。

  在我看来,村上春树的聪明处:

  他擅长一两人之间的对话,很擅长气氛的描摹,所以他描写“正常世界过渡到彼侧世界的幽暗”时非常随心所欲。所以无论他的篇幅多么长,三人以上的对话其实很少。这也是后期他主角必须到处活动的原因:主角是书胆,得串起一切来。而且,他非常擅用比喻。他的比喻需要的不是精准,而是极强的画面感。所以他的小说有非常细碎亮丽的镜头感,“如空中所见西奈半岛般横无际涯的饥饿”,“静得像沉在湖底”,之类。

  这个独善其身的、偶尔有小伤感但大体冷幽默的、怀旧美好抵制按部就班社会的、对政治和战争及庞大机器抱着反感的、偶尔卖萌玩象征的、想象力泛滥的家伙,在跟一个庞大呆滞黑暗的对手捉迷藏。在偏长的小说里,他经常被对手搞得很压抑;但短篇小说里,他就有机会得胜了。所以,他的短篇总是比长篇轻扬跳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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