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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民族声乐作品《别姬》由我国著名词作家阎肃和作曲家张卓娅共同创作。作品歌词文学性强,戏剧性突出,人物形象刻画生动,音乐悠扬婉转、大气磅礴、荡气回肠,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别姬》讲述了霸王项羽与虞姬的悲剧爱情故事,歌词言简意赅,同时做到了叙事清晰、意境深远,用寥寥数语再现历史故事脉络。《别姬》的音乐风格也非常独特,作曲张卓娅将戏曲元素融入旋律中,运用了传统的音乐调式,并糅进京剧的板式和唱腔。
除了以局中人虞姬的视角再现十面埋伏的悲壮场面外,还以旁观者的身份在音乐的诉说中再现当时的历史画卷。整体音乐风格大气、凄清、悲凉、婉转,叙事性强,虽是演绎古代历史英雄人物,亦不失独特的现代音乐魅力。好歌难唱,这首歌曲对演唱技巧的要求很高,演唱者除了要拥有深厚的民族女高音专业演唱功底外,还需要掌握中国戏曲的咬字、行腔、曲 调等技巧及一定的表演能力,这样才能够恰如其分地运用语气、韵腔、身段、眼神等,呈现创作者赋予作品的艺术形象、情感意境、思想内涵,最终形成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音乐语言。
一、“起和承”——音乐的陈述与过渡
在我国民族音乐作品中,由于古诗词结构规律的影响,起承转合成为民族曲式的重要结构原则之一。《别姬》整个作品的曲式为“A+B+A(1)+B+A(2)”的复合曲式。A段歌词“一弯明月,两换铁甲”以慢板起势,紧随其后的是语气词“呀……”歌唱演员在演唱“一弯明月”时需要运用眼神的倾诉来表述情感期待;唱到“两换铁甲”的“两换”时要通过增强声音的力度来增加战争代入感;在甩腔初始,运用喟叹的情绪把“呀”从低往高、从弱到强推动,让观众直接投入前两句延伸而来的情境中,感受音乐中预示的悲剧结局——这是作品最为重要的“起”因。
接下来是乐段B“一弯明月,两换铁甲”,它重复了A段的歌词,更强化了虞姬在特定环境下不忍与霸王项羽离别的心境。演唱者除了在声音塑造中展现虞姬的悲情咏叹与无可奈何之外,在眼眸中还要有对霸王的不舍和牵绊。
接下来的“三度冲杀,四面楚歌,五方重压,六军不发,七万征程,八千子弟,被困在这九里垓下,拼将血染黄沙”,需要演员用唱中带说的处理方式,来展现战场的悲壮惨烈和冷兵器时代的肉体搏杀。歌曲运用传统戏曲唱腔的节奏模式,钢琴伴奏的“紧打”和演员的“慢唱”形成巨大张力,随着歌词从一至九逐步推进,演唱速度从慢到快,声音由弱到强,眼神由远至近,仿佛再现刀光剑影、金戈铁马历史场景,将作品烘托到紧张激烈的高潮点,与第一句稍自由、缓慢的慢板形成了鲜明对比。
演员在演唱有原型人物、历史真实事件的歌曲时,需要提前了解作品的历史背景并做好人物分析,去理解故事中人物的所感所想,这样演唱者在把握演唱技巧、控制呼吸之外,才能更好地进行情感处理,带给观众更加丰富细腻的感受。对于这首歌曲而言,演员还需要借鉴戏曲的声腔音韵以及身段上的手眼身法,让观众在视觉与听觉上产生身临其境之感。
二、“转与合”——音乐的发展与再现
《别姬》的A(1)段“长嘶悲鸣,是那能征善战的乌骓马,仰天长啸,难道霸业竟成流水落花”,是“承”与“转”的对比变化,也是A段的扩张,更是作品情感上的转折。词作者于此处抛出了另一个角度,以旁观视角展示故事情节——在杀场中朝夕相处的坐骑,与主人即将离别时悲壮长鸣。
“长嘶悲鸣”着重于“悲”,“仰天长啸”则着重于“长”。在逐渐缓慢的音乐节奏里,运用“声断气不断、字断意相连”的演唱方式,演唱者必须唱出“目之所及”,唱出双眼可见的凄楚与悲凉,才能展现霸王项羽的英雄末路。其中,“难道”是自问的语气,切分节奏后需要一个大的气口来加重强调“霸业”——项羽曾经的辉煌。戏曲的拉腔、甩腔与哭腔成为了演唱者有力的表现工具,尤其在最后一句“竟成流水落花”中,哭腔“似断非断、断中有连”突出了虞姬“奈若何”的悲凉感叹。
“力拔山兮气盖世,也无力与它挣扎,也无力与它挣扎,呀……”演唱第一句时每一个字都需加以重音,来强调展示项羽曾经的才气超群、力能扛鼎;而在后面两句,要用感慨和悲伤的语气来形容霸王穷途末路的无奈。此时的情绪爆发点在又一个戏曲甩腔“呀……”的声线处理上,结构与之前出现的甩腔相呼应,表现的情感却截然不同。这一句甩腔是在挣扎,同时也是虞姬最后的绝望呐喊。
在京剧的唱腔中,“甩腔”是一种精彩的富有表现力的重要艺术表现形式,它常常出现于一个唱段中的高潮点。甩腔的出现,充分表现了戏曲人物或忧或喜、或悲或恸的内心情绪,大起大落,对比强烈,具有很强的戏剧性效果。《别姬》中的两次“呀……”就是运用了京剧的甩腔,来表达虞姬内心深处的凄凉悲叹。
在重现A段中,“九里垓下,八面威风,七彩云霞,六载情爱,五方驰骋,四海为家,三星作证,一片痴心,甘愿献这二八年华,伴君直向天涯”,这一段歌词是从数字的“九至一”的“合”,同时回归到“起”势。在由慢渐快、由弱到强的“回归”中,音乐与情感层层递进,在演员的以说带唱、唱中带说的表述中呈现出虞姬对项羽忠贞不渝、生死不离的爱,以及对将士阵亡的感伤与悲怀。乐段A(2)“碧血忠魂,知我女儿有泪不轻撒。此行何处,明朝春晓天边一抹红霞”,是最后的“合”,将虞姬的大义凛然、忠于爱情,最终刎颈自杀的悲壮场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钢琴明显加快的急奏和演员的相对自由的散板中,掀起了整首歌曲的高潮,这种交错的节奏是戏曲中特有的板式形式,除了运用于抒情悠闲的情绪以外,更擅长于在此类作品中彰显紧张激烈的感情色彩。此后重复的“明朝春晓天边一抹红霞”中,要着重于表现演员眼中所传递的对项羽的不舍,同作品第一句的“一弯明月”的情感遥相呼应。接着从一个虚字“啊”,上行至大三度的“红”,再跨越一个八度到最后一个长音“霞”,无不反映虞姬面对悲惨命运时流露出的不甘和对霸王爱情的眷恋。结尾独具匠心、跌宕起伏、大气豪迈。
我国清代学者刘熙载在《艺概·文概》中说:“起、承、转、合四字,起者,起下也,连 合亦起在内;合者,合上也,连起亦在内;中间用承用转,皆顾兼趣合也。”《别姬》在歌词与音乐的创作上结合了中国古诗词“起承转合”的写作技法,在短短的十句歌词里,整个作品的音乐节奏是A段(慢板)+B段(急板)+A(1)段(慢板)+B段(急板)+A(2)段(慢板)组成。在音乐上A、B段快慢交替、有张有弛,歌词情感有起有落,音乐构思有开有合,演唱字字明朗、时扬时抑,形成交替错落之美。
三、“韵”——中国戏曲音乐在作品中的点睛之笔
歌曲《别姬》借鉴了许多戏曲音乐元素。中国戏曲是一种历史悠久的综合舞台艺术形式。我国早期的一些民族唱法作品如《江姐》《洪湖赤卫队》《珊瑚颂》,以及一些现当代声乐作品如《梅花引》《梅兰芳》《贵妃醉酒》等,就是把传统戏曲唱腔融入现代歌曲中。《别姬》是其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具有浓郁的京剧韵味。这种嫁接与发展凸显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展现了民族音乐的特色,既有现代音乐风格的激情,又抒发了民族文化情怀。京剧的吐字、咬字都是在唱、念中进行的,其中一些唱段行腔很长,一个字从开始到归韵常常不在一个节拍中进行。
《别姬》运用了这种表达情感的方式,比如乐段A(2)中的“碧血忠魂,知我女儿有泪不轻洒……”,在音乐的行进中始终贯穿着戏曲的以字领腔的原则,要求歌唱者在吐字发音时,通过字头的气息控制和字尾的收音归韵来增强声音的质感和音乐的韵味。整个歌曲的文字华丽并富有诗意,配上中国古典韵味的曲调,演绎了美好又悲凉的爱情,像一场美、虚、假的梦境,表现了虞姬哀怨悲愁的情绪及一种寂寥冷清的生命意境。
在《别姬》A、A(1)、(A2)段的急板中,加强了旋律的力度和速度的变化,在钢琴伴奏中使用了大量的不协和和弦,烘托歌词,渲染气氛;同时又通过紧拉慢唱代替戏曲中的锣鼓点,推动演唱者的情绪,把曲中人物的情感推向高潮。好的声乐作品的呈现是演唱者声音与情感的相互协调,以及和舞台驾驭能力之间的配合。
《别姬》细微之处所蕴含的中国戏曲的行腔走韵等都非常讲究,在诸如此类的民族声乐作品中,对演员在语言和唱腔的技巧上要求极高。融合戏曲元素的声乐作品往往旋律起伏较大,节奏变换快,戏剧性强。这就需要演员以情为中心,字润腔圆,做到字和腔的统一,掌握声、韵、调的规律,只有声美、腔润、韵足,才能给人以美的享受,才能更好地呈现出我国民族歌曲独特的神韵。多年来,中国戏曲为民族声乐的发展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些融汇中华传统文化元素的声乐作品,在音乐主题的阐述、曲中人物性格的呈现及演唱风格的表达上,都具有十足的情感张力和艺术感染力。
这样的作品既有戏剧的故事性,又有歌剧的音乐特征,并具有鲜明的民族性和时代感。歌唱演员除了训练演唱技巧,还要对我国的民族民间文化、音乐有较深的修养与认知,才能将词曲作者的创作意图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传统的民族音乐给予人美的享受以及精神的力量。这种力量是血脉的延续和民族精神的传递。我们要不断汲取丰富的民族文化营养,并将其与现当代文化艺术元素融合,让中国艺术歌曲在传承发展中不断创新,绽放更绚丽多姿的风采。
作者:刘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