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年05月28日 分类:教育论文 次数:
提要本文所谓陈述式问句在句法上是陈述句的结构,不带有句末上升语调,但在会话互动中行使求取信息或要求确认等社会行为,被解读为问句。我们认为,陈述式问句判定的必要条件就是在言者使用一个非上升语调的陈述句时,言者的认识地位低于听者。词汇句法惯例和具身动作特征等多模态资源可以为陈述式问句的识解提供辅助。其主要的互动功能包括要求确认、提供可能理解和充当话题引导语,而其自身特点决定了其高频出现的会话类型是电视访谈类节目。
关键词陈述式问句互动语言学多模态认识状态互动功能
一、引言
传统汉语语法研究比照英语引入了“句类”(sentencetype)的概念。然而,句类在形式和功能上却并不是严格对应的。尽管有功能上的支持,但是将“你能把盐递给我吗?”分析为祈使句,或是将“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分析为感叹句,无论对语言使用者还是语言研究者来说,都并不易于接受。Searle(1975)提出的“间接言语行为”是想要说明和解释言者和听者双方是如何表达和识解“言外之意”的。例如Couldyoudothisforme?有疑问句的行事语力显示手段,却不是为了提问,而是用作请求(姜望琪2003)。本文所要探讨的是疑问句中的这样一类现象。例如:A:我后来就始终没有再回去过。B:所以你一直不知道?①A:是。
汉语论文范例:社会系统研究法对汉语语法理论的影响
上例中B所说的在形式上是一个陈述式,在语音上是一个平降调。但是互动双方都将此句视为一个发问的行为。A对B的回应“是”是汉语中是非问句的无标记回应②(谢心阳2018)。判断一个形式是否行使了发问的功能,往往要从其回应来看③。如答者做出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或者提出自己没有能力回答(“我不知道”),那就能证明之前的话轮行使了发问功能(高华2005)。对于汉语来说,句末上升语调本就是陈述式构成是非问句的基本手段。陆俭明(1984)明确提出,在现代汉语里,“升调”是疑问句调。使用“降调”的疑问句是因为其疑问信息由其他成分负载了。江海燕(2009)基于声学实验,指出陈述句和疑问句的音高差异主要在句尾处。而无标记疑问句在句尾的音高抬升是所调查的七类句子④中最明显的,这主要是缘于其疑问信息只能靠语调一种因素来传递。徐晶凝(2010)也指出汉语疑问语气的无标记语调为平升调。
因此,我们这里所说的疑问语调即指负载疑问信息的上升语调。陈述式问句正是因为没有这样的句末上升语调,从而引起了我们的关注。随着互动语言学的兴起,有国外学者就注意到了不带上升语调的陈述形式在互动交际中也可以用以求取信息或要求确认。Weber(1993)是较早对英语陈述式问句进行系统论述的学者,她对陈述式问句的形式和功能两方面都做了非常详尽的梳理。Heritage和Roth(1995)重点讨论了新闻采访中陈述式问句⑥的功能。Kim(2000)和Park(2008)则对韩语和英语中的陈述式问句进行了详尽研究,Park还对英语中的反意陈述式问句(negativedeclarativequestions)进行了研究。
国外学者早已有陈述式问句(declarativequestions)⑦的提法。学者大多将陈述式问句视作非问句大类下的一个子类,是指使用陈述形式(declarative)行使提问功能的句子(Greenbaum1990;Leech&Svartvik1994)。根据Stivers&Enfield(2010)一项基于十种语言问与答的调查,绝大多数语言都可以使用这种手段使陈述形式具备提问功能。汉语研究中,邱明波(2010)虽不是基于互动语言学理论框架所做的研究,但是其所涉及的“听者信息陈述句”与我们所研究的现象关涉颇深。高华(2005)是最早也是目前唯一对汉语陈述式问句进行系统研究的,她认为陈述式问句主要有要求确认和要求澄清两种功能,而其互动机制取决于交际语境、认识状态和会话序列三方面。
我们所关注的这类问句,句法上是陈述句(declarative)的结构⑧,不带有上升语调⑨,但在会话互动中行使完成求取信息或要求确认等社会行为,被解读为问句。这是语法资源⑩与社会行为(socialactions)瑏瑡的错配现象。由于互动交际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多模态的过程,这类问句的解读不仅涉及词汇句法手段、韵律手段,更需要具身动作等多方面资源共同完成。我们的主要发现是,陈述式问句判定的必要条件就是在言者使用一个非上升语调的陈述句时,所述事件言者的认识地位低于听者。词汇句法惯例和具身动作特征等多模态资源可以为陈述式问句的识解提供辅助。
其主要的互动功能包括要求确认、提供可能理解和话题引导语。而其自身特点决定了其高频出现的会话类型是电视访谈类节目。本文所采用的语料是两段汉语普通话使用者的面对面自然谈话材料,三段母语为北京方言的汉语普通话使用者的访谈类电视节目材料,两段母语为北京方言的汉语普通话使用者的讲述类电视节目材料,总时长为五小时,经转写后作为本文的主要研究材料。
二、认识状态与陈述式问句的判定
日常会话有相当大的比例都是在交换信息,而信息在互动参与者之间的流通,事实上也就涉及了互动参与者之间认识状态的改变。疑问在本质上是由所知较少者(认识地位低)向所知较多者(认识地位高)求取信息的行为。疑问与认识状态的关联是天然的,但由于问句通常会由词汇句法手段或韵律手段标明,因而认识状态并不是识别疑问的唯一标准。问题是在互动中,如下例并无词汇句法或韵律手段的话轮,如何识别其所行使的行为就成为一个问题了。
三、陈述式问句的词汇句法惯例
陈述式问句的核心判断标准是言听双方的认识状态,但这并非表示除此之外,陈述式问句与一般行使告知行为的陈述句完全无异。陈述式问句虽不必要使用词汇句法惯例(lexico- syntacticpractices)或是具身动作(embodiedaction)标记,但是在互动中,言者有时还是会采用上述手段以加强听者的识解效果。汉语的是非疑问句除了句末语气词“吗”之外,本就没有形态句法的操作,这一点与英语不同。但是互动中的陈述式问句还是有一些词汇句法上的惯例可以寻觅。
四、陈述式问句的具身动作特征
Li(2014)曾就汉语自然口语中的插入式问句进行了多模态分析,在具身动作特征方面,她认为身体前倾(leaning)是插入式问句在具身动作上的一个典型表现,因为身体前倾事实上代表着对当前话轮的打破和插入。由于陈述式问句很多是基于背景知识和互动语境所提出的要求确认的行为,因而很可能出现在对方叙述过程中,从而构成一种插入式问句。但是与Li(2014)所讨论的一些插入式问句不同,陈述式问句很少是打破当前话轮话题的问句;相反,它与上下文的相关度很高。
五、陈述式问句的互动功能
5.1陈述式问句的互动功能
5.1.1互动功能之一———要求对内容的确认Levinson(2012)认为求取信息或是要求确认是有社会代价(socialprice)的。需要信息量较大的疑问式,如特指问,其社会代价就较高。反之,则社会代价就较低。言者总是想尽可能少地付出社会代价获取需要的信息,因而会尽量使用社会代价低的疑问句。言者经常会在产出一个社会代价高的问句之后,再补上一个社会代价低的问句,以降低其所要付出的社会代价,而不会反之(如:你明天去哪里出差?北京还是天津?)。陈述式问句所要求的信息量很少,社会代价很低。言者使用陈述式问句主要是向对方要求确认。但根据具体互动需求不同,所需要确认的内容也有所不同。
六、结语与余论
本文对汉语口语中的陈述式问句进行了较为全面的考察。陈述句带上升语调提问是汉语构成是非问句的一般手段,这一点与英语不同,因而英语研究者讨论陈述式问句时,总会包括上升语调的陈述句。就汉语研究而言,不带上升语调的陈述句可以提问,这一点有学者注意到,但如何判别这一类问句似乎没有很好的方法。语言的形式和功能作为一体两面的要素,是语言学研究的基本思路,互动语言学同样重视形式和功能的统一。
陈述式问句的判定从功能上看是认识状态,即其属于一个听者事件;从形式上看,是序列位置,即该句下一话轮是否有回应,如无回应是否会引起互动后果。从认识状态角度对一个语言形式的功能进行判定,这是互动语言学研究给我们的新思路。人们在互动中产生交流的动因,是因为认识地位的不平衡,也就是信息差。本文中,对于某一事件,认识地位低的人作为说话者,认识地位高的人作为听话者,认识地位本身的差别就决定了说话者所说的内容,在功能上是求取信息或者确认的。对研究对象进行多模态考察是互动语言学所倡导的,本文做一尝试并提出,不同多模态资源在具体对象的识解上是有层级之分的。
最后,我们要说明的是,本文题目中“汉语口语”是相对于“汉语自然口语”所说的,研究内容不只包括自然口语,也包括电视节目语料。同时,陈述式问句在不同会话材料中的分布也促使我们思考,要加强对会话类型的分类和研究,以得出更可靠的结论。本文尚未对陈述式问句的韵律特征做详细考察,虽然这一类问句不带有句末上升语调,但是在韵律上是否有区别于普通陈述句的显著特征,值得另文探讨。
作者:谢心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