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味道

　　郑也夫曾在一篇文章里写道:很多人老爱问我,怎么看待余秋雨,有没有才能?怎么没有才能呢,绝对是江南才子,但我认为到了一定年龄写文章,要还是追求优美,我就不大理解了。追求优美那应该是年轻人的勾当。到了相当的年龄,就不再追求优美,应该追求一种味道了。

　　我时常觉得,文坛外的人对文学的看法往往出人意外地精准,郑也夫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味道说”耐人咀嚼,值得细细品尝。

　　诚然,同样一篇文章,对于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味道,年轻人读余秋雨的散文,会觉得很有味道,这味道可能是对文辞的赞美,对历史的感概。可是像郑也夫这样的学者,他们有丰富的人生阅历,高深的学术造诣,已经历练出了一双洞见本质的火眼金睛,和剥茧抽丝的本事,不会被华丽的辞藻所迷惑,不会被历史知识的表象描述所倾倒,他们更看重文章味道,这种味道可能是对人生的体悟,对思想的追求,也可能是对历史的审视,总之是一个人学问、涵养和独特的生活态度等等所综合出来的味道,只有这样的味道,才会与他们相投。

　　我们就很清楚郑也夫的意思了:一个人到了什么年纪就应该有什么年纪的样子,讲什么样的话,写什么样的文章,应该具备那个年纪所特有的东西。这很好理解,比如我们常说一个女人要有“女人味”,一个没有“女人味”的女人将为男人所不喜,一个成熟女人身上还弥漫着青涩的少女味,那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一个女人一股子“男人味”,则会让人望而却步。同理,一个男人没有“男人味”会为女人所不耻,一个老男人还操裹着一身奶油味,一个曾经沧海的男人还扭捏作态,定然会让人觉得怪味难受。

　　不要小瞧这些味道,男人最厉害的“杀手”就是有“女人味”的女人,而女人大多渴望遇到一个有“男人味”的男人。可是,什么是“女人味”,什么又是“男人味”,这些味道具体指什么,却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可能是成熟、人情练达、解风情,诸如此类,但肯定不光是指外表的漂亮。就像郑也夫说所的“文章味道”,具体是什么呢?只可意会,难以言传。

　　写文章的人,其味道会随着年龄变化,读文章的人,口味也会随着年龄变化。多年前,我读余秋雨的散文,觉得满口余香,现在再读,觉得仍走不出刘白羽的影子,仍然是脸谱化,觉得少了些深刻的东西。多年前,我读朱自清的《背影》,没觉得有味道,文字也很平常,现在重读,越读越有味道,那是深入人性微妙处的味道,浓得化不开,浓得呛鼻,浓得要熏出眼泪来。

　　说实话,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我们的眼光越来越挑剔,能够打动我们的东西越来越少,能打动我们的东西必然其味特别。这些味道未必是甜蜜的,像糖水,有时候,是苦涩的,像浓茶,有时是怪味的,像咖啡,有时候,是没有味道的味道,像白开水;这些其味特别的东西也未必是优美的,有时候是质朴的,有时甚至是残缺的,但肯定首先征服了我们的心灵味蕾,进而征服了我们灵魂。

　　人生如此,作文亦如此。写一篇文章,犹如将人生的五味烹饪出一道绝佳的菜肴,读文章的人,细细品尝佳肴,悟得其中,品得其味。读者对到了相当年龄的人,望他写的文章多给点味道,要求并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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