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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以当代新西兰文坛著名的珍妮特·弗雷姆、威提·依希马埃拉、帕特里夏·格雷斯及埃莉诺·卡顿四位文学家的代表作《雷恩伯德一家》《鲸骑士》《堂姐妹》《发光体》为研析文本,将时间线贯穿了20世纪70年代、90年代及21世纪出版的新西兰文学作品,探寻其中的族裔身份,在从部落到都市的变迁中,经历了在失落中成长的过程,展现了新西兰文学家对于少数族裔生存在新西兰这个双主流文化国度的既独立又融入的美好期望。
【关键词】部落与都市;徘徊;新西兰文学;族裔身份
一、前言
新西兰是一个位于南太平洋的魅力岛国,其领土由南岛和北岛两大岛屿组成,中间隔着库克海峡,北岛属于经济中心,整体偏向都市化风格;南岛则更崇尚自然风光,整体以乡村部落风格为主流。14世纪毛利人最早到此定居,17世纪荷兰人、英国人纷沓而至,1840年新西兰沦为英属殖民地,1947年成为主权国家获得完全自主权,现为英联邦成员国。从新西兰的建国历史,可见欧洲对其的影响深深扎根于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个方面,是在毛利人的古朴文化之上重建的,因此新西兰文学在世界文坛上被认为是殖民文学或殖民者的文学,即殖民者开拓后才出现的文学,其殖民遗留和意识觉醒等浓重烙印便不可回避地成为新西兰文学的特色标签。
毛利人代表的是新西兰的土著文化、族裔文化,白人所代表的更多是现代文明。近现代出版的新西兰文学作品,不论是白人作家还是毛利作家所著,其身份均为后殖民作家,叙事实质都是以文学作品作为媒介利刃,讲述了背井离乡的一代人,从乡村到城市,从荒蛮到文明,从集体到自我,由身份缺失到身份认同,在迷茫中成长的过程,挑战殖民体系残存影响,试图颠覆殖民体系留下的印记及自身原古老体系中固守却已然不合时宜的陈规陋俗,将现代文明的阳光引入封存已久的历史鸿沟之中。
二、《雷恩伯德一家》(1968年)
珍妮特·弗雷姆(JanetFrame),1924年出生于新西兰南岛的但尼丁,在她20多岁的时候曾因一场重病被误认为是疯子被送入精神病院[1],这段经历给她的作品奠定了怪诞、疯狂,天马行空的基调,一度被认为沿袭了弗兰茨·卡夫卡(FranzKafka)式的写作手法,以阴暗的笔触抒发的却是愤世嫉俗的勇气与决绝,只因她坚信自己的清醒,无法忘怀曾受到的迫害,并认为在这充斥着乌合之众的世界,人人皆疯狂,也可能人人皆清醒,在疯狂与清醒间找不到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她凭借风格独树一帜的文学作品,被澳大利亚诺贝尔文学家获得者帕特里克·怀特称为“新西兰最了不起的小说家”。
小说《雷恩伯德一家》(1968),于1969年再版时更名为《澳洲居室里的黄花》,故事讲述的是主人公雷恩伯德从英国移民到新西兰,遭遇了一场车祸后被医院误判为已死亡,当他再度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不仅失去了工作,而且也失去了社会身份[2],因为不论是家人还是朋友都不能接受他还活着这个事实,他虽然活着,却被当作已然消逝者一般被社会残忍遗弃了,肉体尚存,实质上已然“社会性死亡”。
珍妮特·弗雷姆塑造的雷恩伯德从英国到新西兰,从故土到异国,从乡村到城市,在经受了适应环境、寻找工作、获取肯定、融入当地等一系列冲撞之后,尚未完全融入当地社会,就猝不及防地遭受车祸带来的肉体疼痛,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其肉体未愈就必须面临自我的身份死亡,身份与价值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冲突。
故事情节让旁人啼笑皆非,忍俊不禁之余,也不由得换位思考,如果你是雷恩伯德或你是雷恩伯德的家人、亲友或朋友,在当时的特定社会背景下,你将做出怎么样的选择?珍妮特·弗雷姆以旁人的抉择为切入点,提出身份这一明确“你是谁”及“谁是你”的真实困境,借以表述在社会变迁中族裔身份的定义,及其所必将经历的迷茫,只是从迷茫中成长所历经的时间或长或短,却不能仅凭一己之力。
三、《鲸骑士》(1987年)
威提·依希马埃拉(WitiIhimaera)出生于1944年,较珍妮特·弗雷姆正好晚了20年,而《鲸骑士》也将近晚了《雷恩伯德一家》20年,然而两人的文风及作品的叙事却采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路径。作为流淌着毛利人血脉的威提·依希马埃拉被文坛认为是以英语描绘毛利文化的先驱者[3],将其系列作品逐一研读,就能清晰地看到其多年来致力于推广毛利文化,以毛利文化传承为己任。
《鲸骑士》出版于1987年,2003年被改变为同名电影热映全球,讲述了新西兰海岛上的古老毛利部落酋长的孙女佩,凭借自己的勇气和出众的能力,最终获得族人的认可,成为第一位少女酋长。故事中花了较大的篇幅描写大自然的力量及壮阔,世界的一切美好均来自于大自然的 给予,这与帕特里夏·格雷斯(PatriciaGrace)、凯里·休姆(KeriHulme)的文风存在较为相似之处,三人同作为以英语描写毛利文化的毛利作家,对于大自然的讴歌和眷恋已然是毛利作家作品中毫不吝啬的笔墨所在。
故事讲述了毛利人在部落中的生活处境及文化习俗,以细节对抗和挑战毛利文化中的父权制。在古老的毛利文化习俗中,女性不能指挥男性,更不能如同男性那般拿着武器参与作战,女性的身份是唯诺的,是隐忍的,是幕后的,但在故事中,佩不仅指挥男性族人划船逃脱鲸鱼的围困,更是在发生争执之时,举起一根棍棒就要与男性族人一争高下,这显然与毛利文化习俗不符,显然是对于父权制权威的直面挑战。
毛利文化习俗中所不允许出现的身份情节表现,却在威提·依希马埃拉笔下塑造出一个坚毅、勇敢的女性形象,女性在毛利部落中模糊的、淡漠的、低下的族裔身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文明的映照,逐渐趋于公正、平等,富有尊严,在部落中迷失的,也许能够通过接受了现代城市文明的后继者去赋予。威提·依希马埃拉借助塑造佩,既展现了毛利的部落文化,传承了毛利的血缘习俗,又挑战了其认为毛利文化中不合时宜的父权制对于女性的压制,他认为任何压制、不尊重甚至是踩踏女性成就男性权威的文化都是两性不 平衡的表现,任何的不平衡都值得再度考量。
四、《堂姐妹》
(1992)帕特里夏·格雷斯(PatriciaGrace)出生于1937年,于20世纪70年代登上新西兰文坛的舞台,这一阶段毛利英语文学进入兴盛期,她一登场就因为身上的“毛利人”“女作家”这两个显著标签而备受瞩目,其故事集《温泉》出版于1975年,是第一部毛利女作家出版的故事集;《月落》则是第一部毛利女作家出版的长篇小说。[4]帕特里夏·格雷斯于2008年荣获纽斯塔国际文学奖,是荣获该奖的第四位女作家,她被看作是“特殊的毛利语文学产生、发展过程中一个重要的、关键的人物”。[5]
《堂姐妹》出版于1992年,时间背景为20世纪40年代至90年代,整个时间段覆盖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对于新西兰的影响,20世纪40年代新西兰工党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社会改革,保障劳动力资源的卫生和福利制度;二战之后,世界对于新西兰的农产品需求剧增,经济繁荣,工业发展态势迅猛;70年代,新西兰加入欧洲共同体后,由于传统出口市场业务遭到挑战,一度陷入失业率较高的困境;90年代中后期,工党开展新的货币政策及扩大私有化等相关改革之后,经济逐渐好转,至此开始了新西兰持续的经济增长,社会失业率达到历史新低,进入了二战后的全盛时期。在初步了解《堂姐妹》一书的时间背景之后,便能够结合历史的角度,审视三姐妹在这一时间段内的人生经历,因此也可将这部小说看作是特定历史事件下的家世小说。
三姐妹出生在乡村,家庭生活并不富裕,为了摆脱眼下这毫无意义的“旧”生活,收拾行囊背井离乡,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旅程,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旅程的开端用到了“寂静”一词,用以描绘三姐妹内心的平静,也就是对于家乡并不留恋及对于未来并无期待的心静如水。故事中段的旅程一改平静的基调,充斥着失望、沮丧及对于未卜前途的恐慌。这一灰色走向并未持续到故事的结尾,相反,故事的结局与开端相反,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由“寂静”开始的旅程走向了“嘈杂”;由“沮丧”充斥的旅程转向了“和谐”;由“心如止水”开始的旅程走向了面对死亡依旧“平静接受”。
三姐妹的生活并无特别之处,就是社会中每个普通毛利人的缩影,在历史洪流中跌宕起伏,看似命运的安排,实则是当下的社会政治、历史、经济及文化的共同所为。三姐妹的命运不是隔离于社会存在的,而是与整个历史发展及经济走向紧密结合,忽上忽下是正常的人生历程,但故事被作者寄予的对于美好生活的希冀,对于和谐社会关系及牢固群体意识的坚守却一如既往的贯穿始终。
此外,《堂姐妹》的写作手法也值得关注,在英文写作的陈述中,混杂了毛利口语,出于背景人物的特质自然而然地引起,如呼喊、音乐及不经意的昵称等,语言中蕴含着音乐的节奏感,似鼓点又似歌声,唱响了从乡村到城市,从漫无目的到充满期待的心理历程和人生轨迹。不刻意地安排两种文字的混杂,却在特定故事背景下自然而然地出现,展现了作者对于毛利文化的眷恋,更是对于其习俗、文字、历史及信念的传承。这一阶段帕特里夏·格雷斯的作品无一不反映着城市化进程出现的政治或社会生活困境,展现了对于毛利文化、部落淳朴生活的向往和怀旧,也表达了毛利作家对于族裔身份希望得到重视并能够实现与现代社会和谐共存,顺利接轨的期望。
五、《发光体》
(2013)新西兰新生代女作家埃莉诺·卡顿(EleanorCatton),1985年出生于加拿大,6岁跟随父母回到新西兰生活,2013年凭借长篇小说《发光体》获得英国最高文学奖曼布克奖,其作为继凯里·休姆(KeriHulme)之后获此殊荣的第二位新西兰作家,还一并创下了最年轻的布克奖获得者及篇幅最长获奖作品等两项历史记录。
《发光体》这部长达832页的作品,将时代背景设置为1866年维多利亚时期的新西兰淘金时代,全书分为12个章节,有12个男主角,且每一个男主角对应着12星座中特定的“恒星”角色,每一个人的故事并非独立成章,而是与接下来出场的另一个或几个角色紧紧相扣,值得注意的是,每一章的篇幅都较前一章缩短近一半,如书的封面所示,展现了月亮由圆到缺的过程。
但这看似浪漫的结构布局下,描绘的却是围绕着一桩谋杀案开始的一个又一个的悬疑事件,12个人围聚在一起讨论最近发生的离奇事件,并且贡献出从自己的视角及自己的利益出发点掌握到的信息及秘密,力求拼凑出一个所谓的真相。富人失踪、隐者丧命、淘金遗产、巨额黄金等一个又一个线索逐渐浮出水面,借助着故事中或在乡村或居于都市的地点更换,及或男人或女人的身份更迭,在特定时间特定背景下做出的必然选择,以每一个世俗人的情感皈依。
揭示了现代生活中的人性——贪婪、欲望、嫉妒、同时又心怀美好,世间的每一个人看似独立,但身份、命运、未来或与另外的人或事紧紧缠绕,人究竟掌控着自己的命运还是将自己的命运卷入了宇宙间万事万物的联系中去了呢?“Fateisnotamatterofwhat’sgoingtohappen,it’samatterofwhat’smeanttohappen.”(命运不是关于将要发生什么,而是关于必将发生什么。)每一个人都能在这部巨幅小说中觅及自己内心上映过的一个或某个桥段。小说细细看来,并没有发现特殊存在的发光体,然而再次深思就会发现,发光体只是一个隐喻,人的灵魂、精神、恒星、黄金等每一个存在都是一个发光体。
故事的背景设定为新西兰淘金热时代的淘金小镇,奔着黄金,人们蜂拥而至,或来自乡村,或来自城市,虽然故乡不尽相同,但是暗地的思考保持一致,人人自危,温饱难以维系,各自怀着一夜暴富从而永远离开小镇的心思。最后,迷雾拨开,疑团揭晓,纯粹、希望、美好这一人性之善最终战胜了贪婪、妒忌、丑陋这一人性之恶,不论出自乡村部落或文明都市,不论人们如何定义社会上的身份认同,维系世界的纽带终将是人类最终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坚持,也是人类对于自我身份追寻的归处。
六、结语
珍妮特·弗雷姆、威提·依希马埃拉及埃莉诺·卡顿分别代表着新西兰文坛的老中青三代人,他们各自的作品《雷恩伯德一家》《鲸骑士》《发光体》,地点从乡村到毛利古老部落再到鱼龙混杂的淘金小镇,时间线则贯穿了1个世纪,但这一个世纪也正好是世界呼唤和平却面临着财富分化加剧、社会矛盾呼之欲出的关键节点,在现代文明冲撞下,都市化进程加速,时代迅猛发展,族裔身份缺失,三代人所处的不同时间背景、家庭背景迥异,加之不同的成长经历,各自的社会责任、自我认知和身份认同,引领他们撰写出一个又一个曼妙的故事,在每一个情节中注入特定情感,以特定的情感表现特定的情绪,挑战特定的桎梏,结局也从对于世界美好的怀疑和迷茫,成长为坚信不论世界如何迷乱,美好终将指引人类走向圆满。
一部又一部的文学作品,不论故事的主旨何在,更不论故事中主角和情节的设定,贯穿其中的始终是引领人类社会从蒙昧走向文明的不懈追求,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更是为生活在新西兰这个双主流文化国度的少数族裔,在都市化加剧的现代社会,不得不面对离开乡村,远离部落,去往他乡,追求优渥生活条件的过程中重获身份认同的迷茫阶段,在迷惘中成长,才有可能既坚守自己文化的根源,又融入现代文明的规则,对此寄予了独立而又和谐的美满期望。
参考文献:
[1]E.H.McCormick.NewZealandLiterature:ASurvey,London,WellingtonandMelbourne[M].OxfordUniversityPress,1959.
[2]刘燕君.新西兰文学史[J].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1).
[3]虞建华.新西兰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4.
[4]刘略昌.新西兰毛利英语文学的肇兴及影响[J].社会科研研究,2020,(5).
[5]杨中举.毛利文化传统与外来文化的承载者[J].外国文学动态,2010,(10).
作者:宋倩倩